借景築夢 ── 邱錫鵬繪畫的古意
韋羲
錫鵬的畫，追擬文藝復興早期的古雅，誠心誠意，仿古而如古，不僅風格古，氣息也古。他天生是復古派，但又能在當下之中感覺古意，因古意存在於一切時代，唯知古而好古者得之。
時至今日，復古美學的重要，以及借古開今的意義，皆不必贅言。錫鵬近作，大致有兩類，即借景與造境。借景，題材來自古代繪畫，但是既不算臨摹，亦非創作，好像他以此曖昧的方式確認文藝復興早期繪畫和自己的關係。出於對經典的敬意，他挪用，卻不戲仿，在他筆下，早期經典被截取、間離，並且變調，變得朦朧，因而陌生。這些古代繪畫距今五百年之遙，在畫冊上卻仍嶄新如初，邱錫鵬則賦予陳舊的時光，經由他對經典的重溫，我們看到的經典是茫然記憶中的經典，影像粗糲，如同舊夢。
造境，或曰創作，題材是當下的、現實的，涵蓋肖像、風景和靜物，而他，則在現實景物中體會存在的莊嚴。若退而觀之，世間一切皆身外物，取自現實生活，其實也等於借景。就此而言，創作不過是借身外之景，築自家之境，對於錫鵬，尤其如此，他的創作，題材雖然來自現實生活，氛圍也如同久遠的記憶，又如影像粗糲的舊夢。
以上兩種方向，都可見到錫鵬自由而誠懇的態度，誠心仿古而不囿於古。從喬托，科佐利，馬薩喬，弗朗西斯卡到塞尚、修拉和巴爾蒂斯，他為自己建立一份精神的譜系。這份譜系越過巴洛克、古典主義、浪漫主義、自然主義、表現主義，直接跳到早期文藝復興。同時又借助印象主義與現代思潮來改造早期繪畫風格，從中探尋當代性，並使之個人化。由此，或許已經窺見他將來的跡象。
醉心壁畫的邱錫鵬，格外迷戀土色，這是屬於過去的顏色，然而卻是溫暖的。當盛大的夏日早已離開，秋天將逝，大地色系才最大程度地呈現出豐富、溫暖與蒼涼，塵歸塵，土歸土。但他又追尋光，在堅定的輪廓中，他分明以灰而亮的色調黯然訴說，訴說那近於孤寂的平靜。風景，靜物，人物，無論何種題材，宏大山林也罷，遼闊大地也罷，平凡如被子、帳篷、酒瓶、手套也罷，他都追求建築性與肅穆感，這份執念，也是結構主義者與好古者的執念：一面是對永恆的追問，對秩序的贊美，另一面是對死亡與流逝的紀念，紀念逝去的，也紀念終將逝去的。
2016年，寫於北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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